普鲁士的花花公子

半个世纪以前,沃尔芬比特尔(Wolfenbuttel)的中世纪城堡一直是当地贵族的首选居住地;19世纪初,虽然王室的访客已经离去,但这个坐落在下撒克逊(Lower Saxony)地区的17世纪小城却风光依旧。砖木结构的房屋簇拥着城堡。一间房子里,两位士兵侍立,看守着一个眉清目秀的普鲁士青年。警官从他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来,开始审问这名青年。

“姓名?”

“乔治·慕勒。”

“年龄?”

“16。”

“籍贯和生日?”

“普鲁士的克罗彭施泰特(Kroppenstadt)。1805年9月27日。”

“你在沃尔芬比特尔一直生活奢侈,但却不能付旅店费用,这是真的吗?”

“是的,是这样的,但……”

“上一个礼拜,在靠近布朗司威克(Brunswick)的另一家旅店,你也是同样奢侈,但旅店主人要求你付费时,你被逼脱下衣服作抵押,这是真的吗?”

慕勒不再为自己辩解。他已经身无分文,靠举债度日。经过三个小时的审问之后,他得到了应有的判决,两个士兵把他押进监狱。

……

1822年1月12日,牢房的开门声打断了慕勒的回忆。

“到警察办公室!”狱吏说,“跟我走!”

“你父亲已经送来了返程的路费,并还清了你在旅店的欠款和监狱的开销。”警察官告诉他说,“因此,你自由了,马上离开这里。”

赫尔·慕勒以一顿毒打来庆贺他和儿子的团聚,然后将他带到靠近马格德堡(Magdeburg)的舍内贝格(Schoenebeck)的家中。

刚满17岁那一年,慕勒进入北豪森(Nordhausen)的大学预科,那是普鲁士最古老的城镇之一。尽管他有学习的热情,也很想改变自我,但慕勒仍然觉得入不敷出。一次,在收到父亲的津贴后,他故意向朋友们炫耀。然后,他毁坏了吉他箱子上的锁,几分钟之后,他脱掉外衣,跑向主任的房间。

“我父亲给我的钱都被偷了!”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。

对此,每一个人都十分同情。他的一些朋友一起凑钱,想方设法凑足他被偷的钱,同时他的债权人也同意延长他欠款还款期。然而,年长而聪明的主任却对乔治产生了怀疑。从此,乔治在主任的太太面前,再也找不到平安,因为乔治生病时,她曾像母亲一样照顾他。

慕勒最大的理想是进入哈雷(Halle)大学,这所大学由后来的普鲁士国王勃兰登堡(Brandenburg)的弗雷德里克三世(Frederick III)创办。这对后来慕勒的发展至关重要。哈雷大学是德国敬虔主义神学和实践的大本营。17世纪,敬虔主义给德国的信仰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。当路德和改教者带来的亮光成为僵死的教条时,敬虔主义却特别注重个人重生、个人与基督的关系和基督徒的经历。所有这一切,都有力地推动了传福音的热情。1825年的复活节,慕勒实现了他的理想。

1825年11月中旬,贝特告诉慕勒说:“几个礼拜以来,每周六晚我都在一个基督徒家里参加聚会。”

聚会在赫尔·瓦格纳(Herr Wagner)家里举行。

他们唱了一首诗,然后是赫尔·凯泽(Herr Kayser)(后来成为伦敦宣教会在非洲的宣教士)跪下为那晚的聚会献上祷告。慕勒从来没见过人向上帝跪下,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跪下祷告过。

赫尔·凯泽宣读了一章《圣经》和一篇印好的讲章。因为当时普鲁士的法律规定,除非有牧师在场,临时讲解圣经是违法的。聚会结束的时候,他们又唱了一首诗歌,然后是赫尔·瓦格纳做结束祷告。当他祷告的时候,慕勒心想:虽然我的学问比这个人大得多,但我远不能像他祷告得那么好。

“我们去瑞士所见的美景,还有以前的喜乐,与今晚的聚会相比,实在算不得什么。”在回家的路上,他对贝特这么说。

这是他生命的转折点,他躺在床上,内心充满平安和喜乐。第二天以及接下来一个礼拜的几天中,慕勒又来到赫尔·瓦格纳的家里学习圣经。对这次学习的情况,后来他这样写道:

我能够明白这个宝贵真理的意义,这是上帝所喜悦的:“上帝爱世人,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我们,叫一切信他的不致灭亡,反得永生。”我懂得了耶稣为什么钉十字架、在客西马尼园受如此痛苦的原因。不但如此,耶稣受了本该我们承受但我们却无法承受的刑罚。因此,我懂得了耶稣对我灵魂那长阔高深的爱,我被他的大爱驱使,只有好好爱他作为报答。要放弃放荡罪恶的生活,父亲和他人所有的苦口婆心都无济于事,我自己的立志也毫不奏效。但被耶稣的大爱驱使,我能做到。盼望罪得赦免的每一个人,一定要通过耶稣的宝血方能成就。同样,盼望获得胜过罪恶能力的每一个人,也必须通过耶稣的宝血才能寻到。

1826年1月,在他成为基督徒六七个礼拜后,经过多次祷告,慕勒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:回家探望他的父亲。

“父亲,我相信上帝要我成为一个宣教士,应德国差会的要求,我必须征求您的同意。”

他父亲吼了起来:

“为了你的学业,我不惜代价。我盼望将来在一个牧师楼上,和你住在一起颐养天年。现在你所说的,将使这一盼望成为泡影,因此,我不再认你是我的儿子!”

然后,赫尔·慕勒放声痛哭。

“我乞求您三思。”慕勒央求道。

但是,乔治决心已定,他坚信上帝会赐给他力量,使他能把上帝的呼召坚持到底。

慕勒又回到哈雷,摆在他面前的,虽然还有两年的学习时间,但他决心不再向父亲索取任何费用。现在,他的父亲再也不能希望他的儿子成为他所渴望的——一个生活优越的牧师了。这样做好像错了。
如今,没了父亲的支持,如何生活成了慕勒棘手的问题。他能够实现自己的决心吗?不久证明,显然他能。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——在他不平凡的一生中的第一件事——在向慕勒,后来更向世人证明,那就是“敬畏耶和华的人,什么好处都不缺”(《圣经·诗篇》34篇9节)。

事情原来是这样的:在他探望父亲返回学校不久,有几个美国人来到哈雷学习,其中三人曾在美国的大学里担任过讲师,但他们不懂德语。那时,哈雷有一个新的神学教授,陶乐(Tholuck)博士,他是一个敬虔的人,他向刚来的三位同事提了一个建议。

“我有一位学生,我相信他是一位极好的德语教师。这位学生的名字叫乔治·慕勒。”

这三位美国人喜出望外。

这三位美国人付给慕勒丰厚的薪金,足够他的学费,虽然没了父亲的支持,他还有足够的钱养活自己,并且还有节余。

现在,他开始满腔热忱地宣讲他新发现的信仰,这成为他一生的特点。在德国的不同地区,他散发一种关于两百多个差会消息的月刊。他的口袋里常常塞满福音小册子,以便送给他在路上遇到的行人,他向以前的朋友写信,央求他们归信基督。在13个礼拜的时间里,他一直探望一个病人,最后,这位病人终于成为基督徒。

他早期的宣教努力并非都是完全成功的。“一次,我在田野里遇到一个乞丐,我向他谈起灵魂的事,当我发觉他无动于衷时,我就用更大的声音说,当我发现仍然毫不奏效时,我向他高声喊叫,但直到我离开那里,仍是无济于事。”

1826年8月,在靠近哈雷大学的一个村子里,一位小学校长向慕勒请求道:

“你愿意准备一下,到我的教区讲道吗?”

“我从未讲过,”慕勒回答说,“但如果我把讲章记住,我愿意前往。”

花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,他记住了那篇讲章。1826年8月27日早上,在一个小教堂里,他诵读了那篇讲章,但并不满意。后来在教区的教堂里,他又一字不落地重复了那篇讲章。一天下午,他准备第三次重复同样的讲章。但是,当他站在讲台上,面对会众的时候,似乎有什么在告诉他读《圣经·马太福音》第5章,凭着心里的感动来讲。

他开始解释“虚心的人有福了”的含义,他感到在他开口的时候,便有圣灵的帮助。早上的讲道,对会众来说似乎太深奥难懂,但他注意到,下午的讲道,会众听得聚精会神。他所讲的,会众都听明白了,并对他的工作非常赞赏。

从此以后,他常常到哈雷周围的村庄和乡镇布道。礼拜六的晚上,他喜欢到赫尔·瓦格纳的家里参加聚会。礼拜天的晚上,一群大学生在一起聚会,从1827年的复活节开始,这些学生聚会都在慕勒的家里进行。

1827年8月,英国大陆布道会决定向布加勒斯特派遣宣教士。他们要求陶乐教授在哈雷大学物色一个人选。慕勒思考并为此事祈祷,他发现他的父亲竟然没有反对他的想法。

“我相信这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事奉机会,”慕勒告诉陶乐说,“我很愿意去布加勒斯特。”

他正在等待伦敦那边更多的消息,筹措去布加勒斯特的花费,并为将来的事奉恳切祈祷。同时,因为去布加勒斯特的打算还没有落实,很奇怪地,他对希伯来语产生了浓厚兴趣,便完全出于兴趣学习起来。
1827年10月末,一位意外却受欢迎的访客出现在礼拜天晚上慕勒家的聚会中,这人就是赫尔曼·鲍尔(Hermann Ball),他正在波兰向犹太人传福音。慕勒第一次遇见他是在1826年的复活节。

“因为健康原因,”他告诉慕勒说,“我不得不放弃我在犹太人中的工作。”

在谈论的时候,慕勒感觉到鲍尔希望有人能代替他的工作。但因为有布加勒斯特的合同,他没有认真考虑此事。

11月,慕勒造访陶乐博士。

“你是否想做一个向犹太人传道的宣教士呢?”陶乐开门见山地问,“我是伦敦差会犹太人事工部的代理人。”

对于这一提问,慕勒感到惊奇,便告诉了陶乐关于鲍尔的造访。

“在我正要去布加勒斯特的时候,再考虑去别的地方,这似乎不妥。”慕勒说。

陶乐点头同意。

然而,第二天早上,慕勒想去布加勒斯特的意念全消,并且认为这个想法太主观了。

“亲爱的上帝,”慕勒祈祷说,“请恢复我从前想去布加勒斯特的热情吧。”

他的祈祷立时得到了答复,但是他对希伯来语的喜爱却与日俱增。

到了11月底,大陆布道会写信给陶乐博士,说:“因为土耳其与俄罗斯之间的战争,委员会决定放弃向布加勒斯特派遣宣教士。”

“你是否再次考虑成为向犹太人传福音的宣教士?”陶乐对慕勒说。

为了作出抉择,慕勒祷告、思考,并与朋友们商讨,邀请他们查验他的动机,最后,他向陶乐做出答复。

“成为一个向犹太人传道的宣教士,我不敢说这是上帝的旨意,但是我相信,我应该把自己交给委员会,上帝看如何好,就如何带领我。”

……

1829年2月,慕勒离开柏林前往伦敦,在旅途中,在他曾经度过童年时代的海姆斯勒本的家中,辞别了父亲。在鹿特丹,河上的浮冰刚刚初融,没有轮船敢贸然前往。推迟了将近一个月以后,慕勒登上了开往英国的轮船。1829年3月19日,他终于到达伦敦。

(摘自《慕勒传》,罗杰·斯蒂尔著,华夏出版社2007年3月出版。)